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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杨光华 故知也仇人也（第1页）

金国的上京，也就是都城，在会宁府，位于现在的哈尔滨市阿城南二公里的白城，公元一一一五年，金太祖完颜阿骨达在这里起兵建国并称帝。刚开始金太祖称帝的时候，还没有宫殿，只设毡帐，到金太祖晚年才开始修筑宫殿，金太宗继位后于天会二年，也就是一一二四年，开始在南城内的建皇城，其后又依照宋朝主京师汴京进行大规模扩建。

当徽宗一行到达这里的时候，虽然已经建起了皇城，但是，除了乾元殿和太宗所居住的后宫以外，其他的都还在建筑当中，因此徽宗他们到达之后，一律被安排在临时搭设的大中小型帐篷当中。

快要进入都城的时候，将军专门把他这一千三百多人集合起来，作了专门训话。将军说，“从现在起，你们就要进入上京了，一律步行，不得再坐马车；进城之后，你们要展示我们大金对你们的优待，不要那么虚弱疲惫萎靡不振，要振作起来，让上京的百姓们，也看看你们宋朝皇上、太上皇，皇后、太后，还有皇家人员的形象，给你们宋朝争口气。”

尽管将军讲得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可是徽宗他们如何能振作得起来？一路上常常吃不饱，所吃的东西仅仅都是窝头菜团子和稀粥。能吃上点有盐味的东西都很稀罕，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很虚弱，还有的人身体浮肿，走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这明显都是营养不足的表现。

会宁府的百姓，听说宋朝的皇帝和太上皇到了上京，便倾巢而出，挤在大路两旁，争相观瞻宋朝皇上的尊容。为了表示对金国都城的景仰、和对金国开创者金太祖的尊奉，在到达上京城郊的时候，监押他们的官兵便让他们都下了马车，步行进城。

所以上京的百姓得以近距离、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相貌打扮和完整形象。一开始，许多百姓都在叽叽喳喳的打听，都在议论和猜测宋朝皇上什么样子？一定是很高大很威武、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可他们却看不到这样的人。眼前走过的这帮人，全像流浪汉要饭花子一样，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样的人。经有见识的人指点，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第一和第二个男人分别是宋朝太上皇和皇上，他们骨瘦如柴，白苍苍，两人脸上都有很深很重的疤痕，并且目光无神、步履蹒跚。只听有人在说，“哎呀，真可怜呢，宋朝打仗打败了，败给咱金国了，你看看他们的皇上，他们的太上皇，都成了要饭花子、囚徒了；看那女人，走路都走不稳，都瘦成啥样了，皮包骨头，可怜啊。”

同情的、觉得他们可怜的人不少，可也有人不这样看他们，而是故意大声说：“活该！都是他们自找的，这等皇帝就是昏君。”

更有的人竟然朝着徽宗和钦宗扔石头土块，也有的人朝着他们吐唾沫。以至于徽宗和钦宗都被吓得抱起膀子缩着脖子像缩头乌龟一样，躲避着那些飞来之物的攻击。

即便对他们同情的上京百姓，也很是失望，因此原本拥挤不堪的上京大道上的人，很快就呼呼啦啦离去了。只剩下这一行人在金军士兵长枪大刀的监押下，瑟缩着走进了都城，来到了他们的营地。

徽宗一行被安排在上京正在建设的皇宫一角。一千三百多个人，共安排了二十个帐篷，其中徽宗和钦宗在一个大帐当中，听押送他们来的军官说，朝廷要让他们在这帐篷当中住一段时间，究竟住多长时间？并没有说。

进入帐篷之后，太后就说，“哎呀，好在这个季节没有蚊子了，不用再受那个洋罪，可就是晚上冷啊，幸好，上年的棉衣都还带着。”

徽宗接了一句，“还用不到棉衣吧？没有那么冷。只要没蚊子就好。”

他是在中京的时候，被蚊子彻底咬怕了，才说这话。

抵达上京后的第一顿饭，他们就是在大帐里吃的。这顿饭，让他们先看到的是，生活上将会向好，一个明显特征是，所吃的饭菜有了变化。第一顿有了土豆，有了萝卜，一顿饭有两个菜，虽然没有肉，也没有油，只是用盐煮了煮，但是也总比在路上吃的要好一点，并且所吃的主食也是用粗面粉蒸的馒头。这令他们十分高兴。徽宗贪婪的吃完了他那一个，双眼又直勾勾的盯着太后那一个。他多久没吃到面粉做的饭了？所以他馋。太后看得出来，就把自己那一个递给了他：“吃了吧，你都吃了吧，我不饿。”

徽宗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接过来直接往嘴里塞，可塞进去了一半，又吐了出来，张着嘴、眼神很是矛盾地看着太后，心里有个声音：这不对呀，自己都吃了，她吃什么呢？她不饿吗？

其实，每一次都这样，徽宗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但又总是每次都把太后那一份吃进了自己肚子里，似乎太后就是神仙，只需要喝神水吃空气就能活得很好，又似乎太后是铁打的，不怕饿也不知道累不知道苦。这一次，不知为何突然良心现了还是什么因素触动了他内心的那块最敏感的地方，他把那个馒头掰下了一半，又递给太后，自己吃了一半。太后又把馒头放到他手心里，说，“你吃了吧吃了吧，哦？”

可徽宗说了一句令太后十分感动、也是第一次听到徽宗这样说的话：“你也吃点吧，要是把你饿坏了，我怎么办？我靠谁呀？”

午后，过了约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突然听到李光前过来喊道：“上皇、上皇，将军又请你呢。”

徽宗就想，这将军又请我？通过这两次的经验，他觉得将军只要一说请他，那就定有好事，最起码不差，所以他又格外兴奋，就问李光前：“将军请我什么事儿啊？”

李光前说，“太师大人说要过来看您，他要到大帐里来看您，将军不同意，将军说这里面不允许进人，并且说......”

李光前停下不说了，徽宗就问：“将军怎么说呀？”

李光前转了个弯儿说：“啊，将军说，这里面不让进人呀。”

其实将军的原话是，“那里边的人都脏得很，容易传染病的，你可不能去。就在这里接见他们就行。”

于是，徽宗就带着钦宗，跟着李光前和监押士兵，一路小跑来到了将军的营帐。远远的就看到杨光华站在营帐的门口，他看到杨光华依旧是那么光彩照人，意气风。杨光华跟自己同岁，当年自己可是皇上，而今自己成了囚徒，杨光华却春风得意高高在上，并且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神态，这样的仪表，这样的姿态来接见他，徽宗的心里便五味杂陈，一边小跑着想着就来到了跟前。杨光华在笑，似乎笑的有些牵强，但又很灿烂，还没等徽宗和钦宗开口，杨光华就语调略显上扬但多少带点官腔地说，“二位一路辛苦，辛苦啦。”

杨光华的称呼令徽宗有点不习惯。他似乎还没有从跟杨光华的那种关君臣关系当中走出来似的，所以杨光华称他为二位，他就一为之一愣，站住了。此时已经离杨光华仅剩了三步远，他突然想到，杨光华现在是金国的重臣，太师啊，所以他赶忙就行拱手礼，他当然也不会行更高规格的礼。钦宗也随着他行了一个拱手礼，两人就像约好了似的、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太师好，太师好，谢太师关照！”

说完这话，徽宗又加了一句，“太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令罪民不胜感激。”

杨光华看着他们父子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心里酸酸的；特别是徽宗，毕竟两个人朝夕相处二十五六年，有着很深的感情，而今徽宗成了这个样子，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可是想想徽宗做下的事儿，想想徽宗对大宋朝万民所犯下的罪恶，他的贪婪无度享乐挥霍，纵容蔡京等贪官盘剥压榨百姓，致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由此引的方腊等多次起义，使得万民涂炭；河南，河北、陕西，湖北等地百姓穷困潦倒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剧；而至于盲目决策视国家关系为儿戏，被金国打败由此灭国，这些都是宋徽宗所犯下的罪，因此他就觉得上天给予他这样的惩罚，他是罪有应得，金国等于是替天行道。作为李煜的杨光华，原本就是来复仇的，可现在却由金国替他做了他想做要做的事，这都是宋徽宗咎由自取，落得此下场，只能说活该！当然，他也清楚，徽宗目前的状况，绝不是最终结局，他理应得到更加“美好”的结局。想到这里，他就对徽宗说，“请进来吧，进来坐一坐。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此地，他乡遇故知，感慨万千哪。”

徽宗此时的心理，百味丛生，只想说：“是啊，看看你多么得意、多么风光；而我却是如此颓丧、如此落魄。这世道轮回，谁又能说得清啊。”但徽宗没有说话，只听着杨光华说。杨光华又说：“你喜欢喝茶，今天下午呢，我就来请你喝喝这里的奶茶吧。这里没有中原的茶，尤其没有你喜欢喝的龙井。但这里有上好的奶茶，请茶！”